干细胞抗衰“种草帖”泛滥 小红书该担责吗？

　　“朋友回输干细胞抗衰，三十几岁显得非常年轻，哪儿可以做？安全吗？”小红书上，不时有网友留言咨询求推荐。

　　中新经纬近日在小红书上搜索干细胞美容时发现，虽然检索结果页面出现 “医疗美容有风险，请警惕虚假违法广告”的提示，但还是出现不少以亲身经历宣传干细胞抗衰、美容的种草笔记。

　　日前，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发文明确指出，宣扬干细胞疗法抗衰、抗癌、美容等广告均为虚假违法广告。小红书上干细胞抗衰老笔记频频出现，这些内容是否属于广告？小红书又是否需要承担审核责任？

　　“种草”平台挂着干细胞抗衰笔记

　　小红书回应：立即下架处理

　　在小红书上，用户可以通过短视频、图文等形式记录生活，分享生活方式，并基于兴趣形成互动。但近期中新经纬发现，在多位小红书博主发出的照片中，患者正回输一袋透明无色液体，一袋淡黄色液体，液体包装袋上写着“脐带间充质干细胞制剂”“高纯度增强型NK细胞”“胚胎组织神经干细胞”。

　　同时，不少博主宣称回输干细胞抗衰“效果立竿见影”“通过间充质干细胞输入体内，激活自身免疫细胞的活跃性，达到抗衰修复的效果”。用户名为“千金”的博主表示，“我打了，感觉像婴儿肌，细纹真的没有了”，“楠小主驾到”则表示，“有很多禁用词，用拼音谐音代替”。也有网友在评论区表示“这只是智商税”“正常人没啥效果”。

　　据了解，干细胞是一类具有自我更新、并多项分化潜能细胞的统称。日前，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发文明确指出，除个别疾病的临床应用和临床研究外，干细胞疗法在抗衰、抗癌、美容等方面既没有相关研究，也没有临床依据；宣扬干细胞疗法抗衰、抗癌、美容等广告均为虚假违法广告；无论是否医疗机构，采用干细胞疗法从事抗衰、抗癌、美容等治疗也都是违法行为。

　　中新经纬尝试举报该笔记，随后收到“薯管家”回复“平台表示将尽快核实”。9月18日，中新经纬发现，部分干细胞抗衰笔记已从搜索结果中消失，但中新经纬举报的笔记仍未下架。

　　值得注意的是，有不少网友在上述笔记评论区留言“哪里可以打”，但博主只透露所在城市，鲜少透露具体机构名称。中新经纬也试着在几个帖子下留言，结果收到不少商家的自荐，私信中新经纬脱离平台做进一步沟通。

　　小红书官网显示，2019年7月，用户数突破3亿，月活突破1亿。面对上亿用户，针对平台上存在的干细胞抗衰老笔记，小红书也在整改。

　　9月17日，中新经纬就平台笔记的审核程序问题致函小红书，小红书方面回复称，平台严禁发布“干细胞抗衰老”相关内容，对于已筛查出的不符合政策和平台规则的内容，立即下架处理。但中新经纬再次搜索，发现干细胞抗衰老相关笔记仍在较显眼的位置。

　　“小红书平台严打各类医美违规内容，我们会根据政策更新，不断调整相应内容的治理策略。”小红书透露，今年6月，平台开启虚假医美信息治理的专项行动——“臻美行动”。截止到8月31日，共处理违规笔记超5.1万篇，处理违规账号2.6万个。

　　种草笔记是否为广告仍存争议

　　用户频发的干细胞抗衰等笔记，是否属于广告？对此，小红书平台是否应该担责？

　　中国互联网协会法工委副秘书长胡钢指出，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广告法》第二条，上述小红书上的干细胞回输笔记商业性地指向了某个特定经营者特定的产品或者服务，构成直接或者间接推销相关产品或者服务，涉嫌构成商业广告行为。

　　他进一步向中新经纬分析，即便不属于广告，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网络安全法》与《互联网信息服务管理办法》，互联网信息服务提供者传播干细胞抗衰老、美容等内容，本身就是违法的。

　　他指出，平台需要盈利，希望更多的信息被传播出去，这本身不是问题。但平台内经营者与平台之间可能存在直接利益捆绑的关系，若利益扩张超出法律规定的范围，则平台需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虽然有明确的警示，但胡钢表示，小红书应对相关国家政策和监管措施进行及时的跟进，仅一句“警惕虚假违法广告”的提示较笼统，平台并不能由此免责。根据《消费者权益保护法》，平台需要更精细的提示、警示乃至采取进一步删除、屏蔽、断开连接、降级、关闭账号等措施。

　　也有律师持不同观点。北京云嘉律师事务所律师、中国政法大学知识产权研究中心特约研究员赵占领告诉中新经纬，根据《广告法》第二条规定，博主发布种草笔记、在评论区或私信透露干细胞抗衰、美容机构，或者其他商家在评论区自荐，并不排除消费者使用相关产品服务后写的体验性质文章，因其隐蔽性较强，难以界定。

　　赵占领指出，除非有相关证据，如干细胞机构与博主之间有广告协议、支付相关费用或资源往来，才能界定内容属于广告。

　　他指出，若用户发布的信息构成广告，小红书是否应承担责任，还取决于小红书的法律性质，如果仅为信息技术服务者，并不直接发布广告，也未对博主发布的广告进行宣传、推荐，小红书并不承担责任；若小红书对于博主发布的广告有推荐、宣传等行为，则小红书因未尽到合理的注意义务，需承担法律责任。

　　“但目前对于网络平台通过算法推荐用户发布的虚假广告和其他虚假信息，并没有明确规定网络平台是否需要承担责任，仍存在法律漏洞。”赵占领表示。

　　专家：干细胞回输或有致命风险

　　事实上，干细胞虚假宣传乱象的背后是高额的利润。中新经纬此前曾采访多名代理得知，目前市面上流行的间充质干细胞回输项目收费多在5万元-10万元不等，价格稍低的自体免疫细胞回输项目收费则在4万元-9万元。

　　来自杭州的代理胡慧称，胚胎组织干细胞回输项目，50岁左右的消费者适用于48.75万元的套餐，年龄越大，价格越高，最高价156万元。

　　胡慧介绍，他们的拿货价是市场指导价的五折，各层代理所定市场价格不受干预。按照他的说法，“这一行即便打8折还有盈利”。

　　除了为上层代理揽客，另一种代理方式则是以批发价拿干细胞，再提价卖出。

　　来自成都的代理吴思杰告诉中新经纬，如果一次性拿5个疗程的自体免疫细胞，批发价一个疗程2万元，而自体免疫细胞一个客户一年只需做两个疗程，一个疗程卖14.4万元，代理能够从中获得24.8万元利润。

　　高价高利润的背后，干细胞回输真的能够抗衰老吗？

　　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药品审评中心的数据显示，目前药监局已公开47个干细胞临床试验默示许可，适应症包括特发性肺纤维化、慢加急性(亚急性)肝衰竭、移植物抗宿主病等，并没有“抗衰老”这一项，目前也没有干细胞药物获批上市。

　　中国整形美容协会海峡两岸分会细胞治疗及抗衰老专业学术组副主任委员方瀚群告诉中新经纬，按照临床经验，干细胞注入体内后会被人体免疫系统抵御，也可能被免疫系统吞噬70%-80%，且可能导致细胞因子风暴，出现如血管栓塞、急性呼吸窘迫综合征、多脏器衰竭等致命风险。

　　南方医院整形美容外科主任医师鲁峰撰文直言，所谓的干细胞美容针、干细胞原液里，究竟有没有活的干细胞，本身存疑。“干细胞十分娇贵，在实验室里，得控制好温度、湿度，使用特定的培养液，它才能存活下来。一盒干细胞针剂、一瓶干细胞原液里，很难营造这样的环境。”

　　方瀚群还透露，有些商家会以价格更低，用于免疫功能低下相关疾病治疗的处方药——胸腺法新，充当自体免疫干细胞，一剂成本一百多元，售价十几万元。

　　对于健康人群，方瀚群并不建议通过回输干细胞抗衰老，抗衰老不是一朝一夕、一蹴而就的事情，必须循序渐进，持之以恒，没有捷径，“在预防医学领域中，营养是治疗的关键，也是生命的基础。因此，预防衰老最简单的方法，就是从均衡营养开始。”(文中胡慧、吴思杰均为化名)